詹姆斯.萊特 |
文/應英系魏振恩老師 |
我跟你相逢是在明尼蘇達大學。指導教授看了我的英詩作品,誇讚我,遞給我你的詩歌全集《河流上》。他希望我把這本書看完,喜歡的打勾,不喜歡的打×,尚可的打圈。那是個秋天,明尼蘇達的秋葉落在密西西比河畔,也落在橫越雙子城兩岸的大橋,許多作家與文人跳河自盡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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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你,我進入你的幽靜。你離開現代主義,告解的成分隱藏無痕。我打了很多勾。我喜歡你陳述俄亥俄礦坑以及鄉村人物的清苦。我喜歡你的誠懇,不賣弄 技巧,敘述的詩意中意象深遠。我把厚厚四百頁你的人生閱畢,秋天結束,路上亮起感恩節的燈泡,像你的眼睛對我眨眼。我對你的眉批,無怨無悔,每一個勾,都 是你用瘋癲換來的句子。每一個×,日後我才了解,是我當下無法了解的生命旅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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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喜愛田野,我亦步亦趨,牧草沿著溪流,搖擺生命的嫩草。我幻想踩著書中的風景,兩匹孤獨吃草的馬,餘輝在他們的親密中閃爍,夜色將至而你憂慮夜 晚。你說,讓我走出我的身體,成為花。一朵乍現的花,生命沒有折斷,像寫實主義的青蛙,跳過高速公路時必須快速,成為光線,不怕卡車急速駛來壓碎重生的希 望。我們在曠野吃下治癒的種子,反芻恐懼,河流兩岸的住民,在光裡綻放,從容生死來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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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常在大雪紛飛的夜裡,想像你坐在河岸,即將從詩句中褪去,被河水吞噬。青色的蜥蜴從石頭爬出,在凜冽的寒氣中,舉頭凝視中午的太陽。人生的意義不 就是在此艱苦的一瞬,活出美麗的陽光?離開明尼蘇達後,我依舊帶著你厚厚的《河流上》。結冰的密西西比為華麗的曼哈頓取代,中央公園裡富裕的人們喝香檳吃 起司,聆聽交響樂帶來春天的禮讚。你有你的固執,帶我走進公園深處的石山(那裡惠特曼也常造訪),坐在湖邊,看曼哈頓的高樓圍住層層的人心貧困,表面確實 美好,有天鵝,有放風箏的小孩,吹長笛的少女,你對我說,向布魯克林深處走去,當你看見沒有腳的乞丐在你面前爬行,何懼之有?瘋癲的蝴蝶在墓碑上胡亂跳 舞,為了生命的巔峰努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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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紐約已久,美國十年,我在我自己的河流載浮載沉,詩歌技巧與愛情,像秋天的葉子,戰鬥著,美麗著,空中打轉。我流浪五十州,為了見證風景,體驗你走出身體,在狼煙的自由與墓地的回聲之間,找到一朵花平靜的力量,我在融冰的湖上與雷雨的邊界,捧著你的河流,誓不沉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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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你,詹姆斯萊特,我在台灣,是個沒有名氣的詩人,但你交給我的詩,我把他們傳遞給我的學生。當年我跟教授望著密西西比河的河水,一片葉子火一般掉落,那是你,那是我的緣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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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:詹姆斯.萊特,美國當代著名詩人,生於俄亥俄州。五○年代末與羅伯特.布萊等人一起創辦詩刊《五十年代》(後依次改為《六十年代》、《七十年代》、《八十年代》……),使其成為美國戰後反學院詩歌的主要陣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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